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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子禁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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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子禁臠

我至今都沒有想通王朝衰滅的始端是哪一時刻。

仿佛只是公主依舊爛漫地與我商討第二日該吃什麽的夜晚,嘶吼聲便四面而起。

皇後衣衫淩亂地沖進青衿殿,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全就被追上來的士兵一刀穿心。

鮮血恰恰滴在公主正喝著的銀耳蓮子羹中,她訥訥地看著這一切,仿佛自己是處於話本中。

士兵拿出一幅畫像,再三比對後,一把扯住公主的頭發,毫無尊嚴地拖著她離開。

我撲上去拼了命的撕咬,被窩心的一腳踹到了墻根,牙齒也隨著腥甜的鮮血三五脫落。

鮮紅垂在我的眼睫,讓我看到的公主多了幾分撕裂。

她似是感知不到痛楚,只楞楞由兵士拽著,目光死死凝在早已沒了氣息的皇後身上,眼淚無所適從地掉了下來,潰不成堤。

我忍著痛將外袍蓋在皇後身上,艱難地向金鑾殿而去。

方才的兵士衣著打扮儼然與蕭與桓一致,他是外族的九皇子,此番兵變,最後的結局定會落在金鑾殿的寶座之上。

我到時只見到皇上的頭顱。

恰恰滾在蕭與桓的腳邊,他笑了笑,一下就踢走了。

神色原本平靜的太子頓失姿態,即使脖頸被擦出血痕,依舊義無反顧地奔上前。

“皇兄,皇兄!不要!”

被桎梏住的公主奮力嘶吼著,她嗓音沙啞,仿佛此前已痛哭過無數遍。

在太子身後,我看到了太子妃的屍體。

蘇令望在哪兒?

這個問題瞬間湧入我的腦海中。

他此時應當被派到北地去查看災後民情了,相隔甚遠的兩地,等他趕回,約莫已是月餘後的事。

我動了動步子,看到了自己腳下剛才那名拖拽公主兵士的屍體。

見公主癲狂的模樣,蕭與桓很是滿意。他松開手,似是要給公主留一個最好的觀賞角度。

太子顫抖捧起皇上的頭顱,細細為他將眼前的碎發撥正。

“你賢德寬和,知人善任,治下多有不忍。若是太平盛世做個守成之君最好不過,可你太蠢,看不清身邊虎狼環伺,狠不下心重塑國家。死在我手上,你不虧。”

蕭與桓的聲音響起,繼而便是一劍封喉。

“皇兄!”

尖銳且刺耳的聲音在金鑾殿久久不去,看著被綁在柱子上的公主,蕭與桓笑著地解下腰間的玉佩:“你說很喜歡它,我便日日珍藏。如今,我拿它來娶你好不好?”

公主狠狠啐了他一口。

蕭與桓笑得愈發開心:“自太子成親那日我遇見你後,便日日等著你來尋我,可惜可惜啊,原來小公主根本沒將我放在心上過。我這人向來沒耐心,等不到的,就只能用搶的了。”

“你惡不惡心?”我聽到公主的詰問:“明明是野心作祟,偏要給自己找個風月的理由。你比不上皇兄坦蕩,你不如他。”

“是嗎?可就是我與我父皇這樣的人,才能坐穩皇位啊。”

蕭與桓看著公主,眼神裏那種黏著的情感再次浮現。

他撫摸著公主的臉頰,笑道:“鏡兒,我還有很多善後的事情要處理,暫時陪不了你了。去青衿殿等我吧,放心,這次誰敢對你不敬,我讓他五馬分屍。”

蕭與桓一眼就望見了我,甚至於,他一眼就望見了我對公主的情意。

“帶她回去,寸步不離。相信你跟我一樣,不希望她尋死吧。”

我咽下喉中鮮血,攙扶著雙腿發軟的公主行過血海宮墻。

她將玉佩狠狠拋進身後的血海宮墻中。

“我、我不怕,亡國是大女主成長的必經之路,我一定、一定能捱過去的,會有人來救我的!”

公主的話語四散飄零在綿延不絕的求救聲中,她嗓音裏盡是絕望,絕望到祈求我給她一個肯定。

“你說,是嗎?”

耳邊的屠殺從未停止過,但我還是點了點頭。

公主微微松了一口氣。

回到青衿殿中,她幾乎是一瞬也不敢閉眼,看著燭火跳動,面色越發蒼白。

三更天的時候,宮中聲音終於慢慢地趨於平靜,公主卻發抖的愈發厲害。

清晨,換了一身楚人服飾的蕭與桓推開了殿門。

明明是俊美無儔的面容,卻像極了索魂修羅。

公主顫抖著想藏進床榻,可還是被他一把撈起。

被抱離青衿殿時,公主仍在掙紮,可似乎她越掙紮,蕭與桓就越欣喜。

我什麽都做不到,只能看著公主的手臂漸漸無力垂下。

行過我跟前時,蕭與桓睨著我:“一起帶走,守在屋外。”

我被拖到一處宮殿裏,蕭與桓抱著昏迷的公主步步向紗幔深處,我似爛泥般被仍在昏暗房間外昏暗的地板上,用指甲攥緊掌心的痛迫使自己不去聽房間裏的聲音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,三日,亦或是五日。

我日日坐在房間外前,聽著宮中徹底大清洗的動靜。

看著宮人與蕭與桓每日進出,給公主送飯,帶出被撕破的衣裙。

後來的我時常會想,如果我沒有因為私心,瞞下公主酒後與蕭與桓的初遇,讓公主順理成章地去尋他,二人不管後續如何,至少結局是不是不會這麽難堪。

我沒有等到公主出這個離我只有一丈的房間。

我又看到了窗外的弦月,所以又一日過去了。

我摸出藏在袖間的碎石,在腕上刺下‘正’字最後一筆。

鮮血滴過的兩個歪斜‘正’字明晃晃地提醒著我,我被公主被囚禁在這昏暗到分不清日夜,只能根據小窗邊映出的星月來判斷時間的地方,已經整十天了。

房間門久違地打開了。

我擡起眼睛,瞬間又低了下去。

公主只披了薄薄一層外衫,隔著若有似乎的朦朧,我看到了遍布她肌膚上的青紫。

她向我伸出手,“我太累了,辛苦你來幫幫我。我……好像只剩下你了。”

自此以後,我再沒聽過公主似從前那般快樂不知愁的語調。

“前後兩輩子加在一起,我好像都沒有這麽痛過。太子死前閉不上的雙眼,太子妃剛烈撞劍的身影,一刻不曾從我腦海中離去。甚至於還有皇帝滾來滾去的頭顱,像是在嘲諷我先前那些瑪麗蘇的幻想。”

我悲哀地想著,若從前我在公主眼前還是個活物,那麽經歷過這十日,我在公主心裏,約莫和妝臺上的銅鏡差不多。

她只是需要一個發洩口。

夜裏蕭與桓照舊來了,但今晚的公主不再掙紮嘶吼。

所以蕭與桓破天荒地允許宮人們進去伺候。

包括我。

來往宮女像是精致卻沒有眼睛的瓷器,只有跟著公主久了的我敢擡頭大不敬地朝錦帳中的二人望去一眼——

蕭與桓不厭其煩地把玩著公主的發梢,他唇邊殘留著公主的胭脂:“鏡兒,我會對你好的。”

“你們男人都是提起褲子才會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嗎?”

似乎公主說多過分的話,蕭與桓都不會惱怒,他換了姿勢將公主摟進懷中,像哄孩子:“第一次時,你還會劇烈反抗,可方才床笫之間你並沒有拒絕我。你對我好,我自然也會對你好。”

我實在是想不通這個邏輯。

公主道:“我只是用十天,明白了一件事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你知道我昨晚夢見了誰嗎?”

蕭與桓嗓音愈發溫柔,耐著性子順著公主的話:“誰呢?”

“我夢到皇兄了,他說對不起我,恨自己沒能好好保護我和皇嫂,可他也不過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罷了。”

“別人說這話要被我殺掉的。但你說,我愛聽。”

蕭與桓攬在公主腰上的手力道愈發大,像是要抱緊什麽難得的物什。

“我忽然,前所未有的懷念皇兄。在他死後。”

“你問我想通了什麽,其實我只是終於明白自己身處怎樣的世界了。”

我聽到公主的喃喃:“我做著會有英雄身懷寶劍救出我的美夢做了九日,直至第十日時,幡然醒悟。”

我龜縮在宮殿角落,人人無視,只能撞見公主的眼眸。

從前,我緊緊跟著公主,生怕伺候慢了一步勞累公主自己動手,但那時我聽不懂公主言語裏的鄉愁,看不懂她在看到帝後太子其樂融融時一瞬黯淡的目光。

可如今,雖然我們之間橫亙來往的宮人,道道紗幔,還有蕭與桓肆意又陰鷙的眼神,但在對上公主目光的那刻,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她讓我振作起來,去打聽打聽如今宮中是什麽情況。

蕭與桓最近來的次數越來越少,證明新皇登基後,一定發生了什麽。

我順勢栽了下去,公主喝令宮人們必須救活我,否則她就一頭撞死,幾相遲疑下,我終於被擡了出去。

時隔近兩月,我終於見到了太陽。

給我額頭換帕子的是一個小宮女,看起來是剛進宮,照顧人還很生澀。

我握住了她的手,慘慘一笑,小宮女臉頰微紅。

我知道自己是好看的,否則也不會在初進宮的年紀就撥給了最受寵的九公主。

我帶著消息回到殿宇時,在公主床前看到了一個意外的人。

青衫公子像一竿青竹,依舊清正,依舊不會摧眉折腰,他垂眸望著塌上的公主,在滿室靡靡香氣中,皺起了眉頭。

“小九,你成了他人的禁臠。你明明是,金枝玉葉。”

從前我和公主一樣,覺得蘇公子的聲音好聽極了,但原來再好聽的聲音,也可以變成刺人的刀劍。

“太子妃死了,我以為你也去了,傷心不已。可而今看到你這副樣子,我不知該喜該悲。”

蘇公子好似在說,太子妃為了不受侮辱,可以剛烈自盡。你身為最最矜貴的九公主,已受盡屈辱,為什麽還要茍且偷生。

公主的笑容瞬間消失,她直起身子,與蘇公子對視:“你們男人可以不殉國,向新帝俯首稱臣,為什麽來要求我?”

“你怎麽知道我……”

“你雖沒有穿官服,但腰間玉佩上的圖騰是蕭家信奉的,我跟了蕭與桓這麽久,閉著眼睛都會畫了。”

公主重新笑了:“這麽意外?早知道你吃這掛的,我從前幹嘛這麽累。”

最後一句,公主是在蘇公子走之後,無意喃喃而出:“不過無所謂了。你們都一樣,你和他,都一樣。”

我跪在公主腳下,詳細說著我打聽來的消息。

“治災的蘇公子收到京城的消息,快馬加鞭趕回,差點被斬於馬下。但他竟然說動了那些不願跪伏新帝的文官,自己也是第一個高呼萬歲的。新帝又忌憚又惜才,最後留了蘇公子一命,給了個不上不下的官職。”

“除了蕭與桓,還有三位皇子在鬥法,奴才不知蘇公子可有在裏頭出力。現在四皇子勢頭很猛,壓的蕭與桓接連失去左膀右臂。”

“皇宮燒毀嚴重,新帝只能先住進您母後的長秋宮。因新帝還未冊立太子與皇後,現在前朝後宮都亂成了一團。”

公主聽完,問了我風馬牛不相及的三個問題:

“你覺得我足夠美嗎?”

“我與母後生得像不像?”

“我可有半分神似已故太子妃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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